■刘 瑶

自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实施的一系列金融制裁引发了各国对金融安全的深切担忧，全球“去美元化”似乎正在持续加速。

“去美元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美国国债在全球范围内陷入抛售潮。先是俄罗斯央行迅速清仓美国国债，随后中国、日本、瑞士、巴西等国加入减持队伍。美国财政部披露的统计数据显示，从2021年底到2022年底，中国投资者持有的美国国债规模由10403亿美元下降至8671亿美元，降幅达到16.6%;日本减持美国国债的规模达到17.3%。

一些国家在跨境贸易结算中开始选择绕开美元，直接采用双边本币结算。例如，2022年9月，中国和俄罗斯双方同意在天然气贸易中使用人民币和卢布结算;2023年3月31日，东盟通过了本币交易计划，各成员国同意在该地区加强本地货币使用，并减少在跨境贸易和投资中对当前国际主要货币的依赖;2023年4月1日，印度与马来西亚同意使用印度卢比进行双边贸易结算;2023年4月26日，阿根廷宣布使用人民币结算从中国进口的商品。

黄金等全球避险资产需求大幅增长。在“去美元化”背景下，各经济体选择购买黄金对冲通胀和外汇储备受到美元贬值的负估值效应影响。根据世界黄金协会发布的《全球黄金需求趋势报告》，2023年一季度，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中国人民银行、土耳其央行及印度央行是全球四大黄金买家，其中，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一季度购买黄金69吨，创下同期新高。

那么，为何“去美元化”在近一年内持续加速?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视角进行分析：

美联储陡峭加息引发美元流动性不足。自2022年3月至今，美联储历经九轮陡峭加息，累计加息幅度达到475个基点，美元回流导致多个经济体美元流动性严重不足。特别是在疫情冲击、全球潜在经济增速下行、贸易需求萎缩的情况下，以往依赖贸易创汇的可持续性面临严峻挑战。在美元加息周期下，从2021年底至2022年底，全球美元外汇储备下降6144亿美元，远远超过全球美元外汇储备的积累速度。因此，外部美元流动性不足的条件下，诸多经济体寻求使用其他替代性货币进行贸易结算，以降低美元流动性不足引发的贸易约束。

美元货币体系“武器化”趋势愈加明显。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冻结俄罗斯外汇储备、与盟友推动将俄罗斯排除在SWIFT系统之外等行为，加剧了美元货币体系“武器化”趋势。这也引发了各国关于金融安全的强烈担忧，导致各国重新考虑调整国际储备的资产组合，通过资产种类多元化、币种多元化来降低潜在风险，保证外汇储备安全和金融稳定。

美国单边化、逆全球化的经贸政策引发美元需求显著下降。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政府“单边化”“逆全球化”的经贸政策。例如，拜登政府在高科技产业、产业链安全等领域出台了多项“逆全球化”的经贸政策，打压跨国企业，并出台大规模补贴政策促进美国高技术制造业回流，不愿承担全球气候治理中的大国责任。美国“单边化”的贸易政策不仅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美国的竞争优势，而且减弱了部分新兴经济体对其贸易投资的吸引力，进而降低了全球美元的整体需求。

同时我们也应清醒地认识到，尽管越来越多的国家加入“去美元化”阵营，但是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依然呈现“一超多强”的态势。从国际储备货币份额、国际债券份额、外汇交易份额等各项指标来看，美元始终以接近或超过50%的比重占据主导地位。诚然，当前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诸多问题、美国国内债务问题引发新的“特里芬难题”、以人民币为代表的新兴国际货币正在崛起，但在较长时期内不会改变美元主导国际货币体系的现状。

笔者认为，当前中国应加快外汇储备多元化，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具体而言：

持续稳妥推进国际储备多元化。一方面，可以降低美元储备份额，增加欧元、日元等其他货币的储备份额，实现外汇储备多元化配置;另一方面，可以扩大原油、天然气等基础战略资源储备库，加强海外直接投资，增加海外矿产等产权的购买，将外汇储备转化为实际资源，实现外汇储备的实体化。

拓展人民币作为原油、天然气等大宗商品交易计价货币的功能。应充分发挥中国作为全球最大原油、天然气进口国的市场优势，增强中国因素对全球大宗商品交易的定价权，逐步在中国境外形成较大规模的石油人民币与天然气人民币。

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国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更多地使用人民币进行计价与结算，尤其是在开发性金融、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等领域更多地使用人民币，进而培育对于人民币的真实需求。这种真实需求的强化既有助于增强非居民把人民币作为计价货币与储备货币，也有助于降低汇率波动与国内外利差变化对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周期性冲击。

择机激活并扩大与特定国家签署的双边本币互换协议，鼓励其他国家通过双边本币互换获得人民币资金后，使用人民币结算自中国进口的商品。

继续推进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改革。近年来，人民币汇率弹性显著提高、双向波动显著增强。下一步，中国应继续完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坚持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

作者系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研究员